(一)

  星期天看了兩篇文章。有點相類。有點感受。
  一篇刊在《蘋果日報》副刊,另一篇刊在《浸聯會刊》。
  古德明先生在「征服英語」中提及金庸,林以諾牧師在「主題文章」中提及林夕。
  相類之處是二人好像不怎樣欣賞喜愛金庸和林夕的態度。

(二)

  一直有看古先生的專欄,既可學習中英文,有時亦可多讀一點中國歷史。
  星期天在回覆讀者時1,他寫道:

  今天的國文老師請多讀點古典文學吧。容若的《煮字錄》、《一字之差》等著作也不妨多看,別一味看金庸的武俠小說才好。

  一看到最後那一句,心底很不以為然:看金庸小說有何不好?只行文一樣,便已令人望塵莫及。要是國文老師能夠寫得出來,不是很厲害了嗎?
  不過轉念一想,古先生是說「別一味看」而不是說「不要看」,所以他針對的該是「一味」這態度。
  學中文當然不能只靠看小說,多讀一些如容若先生的著作打好基礎更為要緊。
  這麼樣看,心情就平伏多了。

(三)

  金庸會怎麼看呢?我敢肯定他一定同意古先生所說的話;他實在是謙謙君子(至少我這樣認為)。小說有時候不求準確,因為小說的創作著重表達作者的意念。國文老師授的當然以正確為上。
  日前剛巧看了數十頁金庸的《射鵰英雄傳》,讀到其中一段,雖只寥寥數十字,但已可一窺金庸駕馭文字的功力:

  二人上得酒樓,叫了酒菜,觀看洞庭湖風景,放眼浩浩蕩蕩,一碧萬頃,四周群山環列拱屹,縹緲崢嶸,巍乎大觀,比之太湖煙波又是另一番光景。

  說金庸的文筆是最好的也許太片面,也不科學,只是他選擇用武俠小說來發揮卻是相得益彰。中國的文章向以典雅精煉為美,新文學以後的則多了西方的色彩,句子傾向淺白詳細。但武俠小說說的是古代,用辭自必然古雅,金庸的國學便揮灑得淋漓盡致。
  看金庸學行文,其實也是不錯的選擇呢。

(四)

  林牧師那篇文章2倒不是他執筆的,那是他在「世青教牧同工異象分享會」中的分享,由同工代為筆錄。文章的題目叫〈「世青」與「職青」——浸信會青少年事工之反思〉。
  整篇文章主要分三個部份。第一部份分析四種對現今青年的文化影響,第二部份是反思,第三部份是鼓勵。
  我這篇文章所寫的感受就是來自林牧師說的其中一個文化影響:「娛樂文化」。他說:

  最近我去很多地方,突然間有個覺醒!各位,在過往十年間,青少年人聽的是甚麼樣的歌曲?最影響他們的人是誰?那人姓林,名夕。他的歌詞對青年人的影響遠多於聖經。但他所填的詞,內容總是離不開「拍拖」、「失戀」、「三角戀」、「分手」。

  這不是事實。第一,林夕只是筆名,他原名梁偉文。雖然我們或會稱金庸作金大俠,但恐怕我們不會說金庸姓金名庸吧?第二,縱然還是以寫愛情的佔大多數,他填的詞並不止於愛情,也有友情、親情和一些其他詞人較少涉及的題材。至於「拍拖」、「失戀」、「三角戀」、「分手」等,也正正是愛情各個階段的反映啊。
  正面來說,讀過林牧師的分享,的確深深感受到現代的教會亟需反省:

  …原來浸信會的敬拜可以是這樣的——舉手唱頌、跳舞擊鼓讚美神。可以想像若將這些敬拜模式搬到教會,下星期牧者可能立即被撤職…
  …我認識有一間浸信會教會,在大堂崇拜中是絕對不容許唱詩跳舞的,但在副堂卻可以。這敬拜模式淪為「二奶」…
  …我相信最合乎舊約聖經敬拜猶太人的敬拜…今日所有敬拜學都是從西方的模式而來…今日福音派教會需要好大的反省…初期教會,金和銀都沒有,卻能奉耶穌基督的名叫瘸腿的人起來行走;今日的福音派教會,金和銀都有,卻叫每個能夠行走的人坐著不能起來行走…

  通篇看下來,不由得同意世俗文化的侵略。
  只是實在放不下寫林夕的那一段。始終覺得太過偏頗,有點以偏概全。若有不知道林夕的人,看完以後,豈不以為林夕是敗壞社會的惡者?

(五)

  林夕的詞作獲獎無數,幾乎是公認最好的。在商業掛帥的社會,很難不隨波逐流,寫一些人人喜歡但沒有質素的詞作。林夕亦不例外。只是,他不時在歌詞中加些新意,帶點反思。在王菲的〈約定〉中,他寫諾言:

忘掉天地 彷彿也想不起自己
仍未忘相約看漫天黃葉遠飛…
明日天地 只恐怕認不出自己
仍未忘跟你約定假如沒有死

在陳奕迅的〈明年今日〉,天長地久的愛情未必至為重要,反而那一份曾經相愛的感情才是真實:

人總需要勇敢生存 我還是重新許願
例如學會 承受失戀…
但願能認得出你的子女
臨別亦聽得到你講再見

還有早期創作的〈別人的歌〉、之後的〈赤子〉、較近期的〈K歌之王〉、"Shall We Talk"、〈身體健康〉等等等等,都不是行貨,皆是有心的佳作。
  有時甚至可以從中學習學習中文,〈似是故人來〉就是一個好例子。

(六)

  希望這篇小文不是太偏激,不會流於砌詞強辯。
  畢竟,金庸和林夕是我極仰慕的中文人。

註:

  1. 二零零四年三月六日《蘋果日報》副刊
  2. 二零零四年二月十五日《浸聯會刊》第 55 卷第 5 期

bravenet forum
小雁 (Nov 7, 05 - 2:06 PM) 留言說:
讀「金庸vs林夕」有感

我對「一味看金庸」也有點想法。國文老師對金庸多是喜歡的,可是現在的學生,要找出喜歡看金庸的,恐怕已經不多了。國文老師可以把金庸介紹給學生,令他們從流行小說中走出來,看看近代的美文,也不容易。此外,我想,只一味看金庸,不讀古典文學的人,恐怕也當不了國文老師吧?

對於林夕,我想,身為流行曲的作詞人,寫的詞有商品味是不可避免的,如「好心分手」等;可是,像他有如此文學修養的作詞人,香港也找不到幾個吧?今天的年輕人,懂得「約定」和「郵差」的,又有多少?要說對年輕人的壞影響大,我認為還遠不及文字既淺白又刻薄的黃偉文呢!而其他內容膚淺、千篇一律,文筆又差的作詞人,不是對年輕人的毒害更深嗎?

另外,對於浸信會的敬拜,我認為沒有什麼問題。大衛在迎接約櫃時,不也是跳舞敬拜嗎?米甲對他的敬拜方式心存輕視,難道又是對的?詩篇不是說「要向耶和華唱新歌,在聖民的會中讚美他」、「願他們跳舞讚美他的名,擊鼓彈琴歌頌他」嗎?觀乎現今的香港基督教團體,能舉辦熱情的敬拜讚美祈禱會的,已經愈來愈少了,香港基督徒,卻紛紛參與讚美之泉的祈禱會、韓國趙鏞基牧師的奮興會....香港的敬拜讚美,什麼時候才能復興呢?

抱歉,在你這裡發了一大段牢騷....如有不妥之處,還望賜教!

bravenet forum
澤 (Aug 22nd, 2005 - 12:31 PM) 留言說:
何歉之有?

你好像代過國文老師的課吧?教育這問題就留待老師去解決了..看書的學生已夠少了,當中大多還是看流行小說的..我不敢說我的中文好,但隨手翻看時下的熱賣(想起燒賣)時卻禁不住嘆氣,這算是中文嗎?肯啃一點金庸的,實在是沒辦法之中的辦法了.

唏,〈好心分手〉是黃偉文的.
時代已過,填詞宗師不是乘鶴而去,便是退隱江湖,再不然?遭厭棄了.你能想像鄭國江、盧國沾、黃霑、林振強會寫出〈可惜他有女朋友〉、〈ABC君〉、〈烈女〉(林夕!)嗎?淺白不是問題,〈分分鐘需要你〉很淺白,但不俗氣.

昨夜,聽著張偉文演唱薰妮的〈每當變幻時〉(盧國沾填於七八年):

懷緬過去常陶醉 一半樂事 一半令人流淚
夢如人生 快樂永記取 悲苦深刻藏骨髓

韶華去 四季暗中追隨 逝去了的都已逝去
啊啊 常見明月掛天邊 每當變幻時 便知時光去

懷緬過去常陶醉 想到舊事 歡笑面常流淚
夢如人生 試問誰能料 石頭他朝成翡翠

如情侶 你我有心追隨 遇到半點風雨便思退
啊啊 常見紅日照東方 每當見夕陽 便知時光去

這種歌詞還有多少人會寫、肯寫呢?

bravenet forum
小雁 (Aug 25th, 2005 - 1:57 AM) 留言說:
多謝提醒。

我也認同,淺白不是問題,但內容的深度,卻是歌詞好壞的所在,例子在歷代的詩詞中多的是,我也不再多提了。

那麼,為何現在再也沒人願意寫〈每當變幻時〉這樣的詞呢?是「目標聽眾」不同了嗎?還是現在的年輕人膚淺了呢?這是值得反省的。而這個教育問題,我不得不思考,因為非常不幸地,我明年便會加入「國文老師」的行列了。

bravenet forum
立 (Nov 4th, 2005 - 3:26 AM) 留言說:
也想發表一些意見。很同意「淺白」不同於「膚淺」。歌詞淺白不是問題(有時甚至是詞人功力的表現),但必須有深度。我想問的是,究竟何謂深度呢?我假設你們同意〈每當變幻時〉比〈好心分手〉有深度,這是基於什麼理據呢?

〈每當變幻時〉固然引導我們深思人生的變與不變,但〈好心分手〉也令我們思索人與人相處的問題。我想後者的問題在於它塑造了一個特定的答案,而這答案普遍被視為不成熟的表現:既然相處得不愉快,不如分手算了。事實上,很多人,不獨青年,正以這種心態度日。如果我們留意到這問題,歌詞可幫助我們深思。但如果我們不細加留心,歌詞可能悄悄地煽動我們往那特定而不太健康的想法。不太健康是我的意見,或許有人會不同意。但更大的問題在於歌詞煽動人往單一的想法,致令人以單一的方式解決問題。合則來,不合則去。不單人與人的相處如是,對生命(墮胎的問題)、工作(忠誠的問題)、理想(人生目標的問題)等等統統如是,這才是更可怕的事。

一闋歌詞未必有這麼大的影響,但當整個流行文化都在鼓吹類似的思想時,所有生活於其中的人難免不受影響。相信這正是我們這場討論的誘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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