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文指迷  原來買錯了書。
  那天到書局,看到古德明《中文指迷》,以為是一直想買的「中華正聲」第三冊。買回來看見書後勒口印著《中文常識》,才知道記錯了。其實也不打緊,總之收錄的盡都是古先生欲挽狂潮之既倒的文章。

(二)

  既倒的狂潮不只中文,還有本土史。
  有人說香港是一個沒有回憶的城市,因為香港人有的是金魚記憶。
  又有人說香港是借來的地方,用的也是借來的時間。1

  歷史告訴我們,英國最初侵華不過是為了開闢商埠,即使佔領香港後也無意在此殖民。然而,最終他們沒有撤離,看來多少也是因為覷準香港位處港口,有發展海運通商的潛力吧?之後才再逼使清廷割讓港九、租出新界。到了中英談判時期,中國除了想收回固有領土,心底大概免不了有弄多幾隻金蛋的盤算。
  雖然香港開埠以來,學了一身紳士風度,但對於英國而言,香港到底是借來的地方,終究是要還的。但也由於香港殖於英式,九七後中國大概也把香港看作借來的地方——借來的意思,是借用香港積存的優勢。而香港一旦融入了中國,自然就不再是借來的地方。這 155 + 50(?) 年正正就是香港人借來的時間。(我不認為香港人視香港為借來的地方,香港人都愛香港——自己的香港。)

  王宏志教授是我上翻譯課時的老師,主講高級翻譯研究一科。我之前沒唸過翻譯,高級初級對我倒沒多大分別。
本土香港  王教授主治二十世紀中國文學、晚清以來中國翻譯史、香港文化研究;籠統點說,香港開埠至今與中國、香港相關的文化、文學課題他都涉獵。文化和文學,有時該放在歷史下細看,故此教授有《歷史的偶然——從香港看中國現代文學史》和《歷史的沉重——從香港看中國大陸香港史論述》兩部專著。這兩本書似乎頗出名,上課時有好些同學慕名攜書索取簽名。只是於我而言,內容還是太專門了,所以我只讀了他一本論文選集《本土香港》。
  當年讀過後,間中也想起書中提及的王韜、葉靈鳳,另外就只記得「香港文學是個難以定義的題目」了。至今都十多年了,就是對這本小書念念不忘。

(三)

經紀眼界——經紀拉系列選  買《經紀眼界——經紀拉系列選》算是意外。
  經紀拉三四十年代大名鼎鼎,筆底下盡是社會百態,奈何余生也晚,至去年才得聽聞。不過原來經紀拉只是作者芸芸筆名之一,他另一個名號我反而一早知道:三蘇。
  三蘇何許人也?較正式的名字是高雄,另有筆名小生姓高、石狗公等,當年以「三及第」文體聞名,縱橫十四家報社2,是報紙界的健筆。
  高雄說過,他「認為自己的小說,不但並無文學價值,亦無歷史價值與社會價值。」3,然而,要了解香港當年的民生,我們不妨借一借經紀拉的眼界。而所謂「三及第」文體,這裡抄來一段介紹:

「三及第」是指文言、白話文、粵語混合使用的文體。而「文言」成份,既包括了古文言,也包括淺近文言;「白話文」也同時包括了舊白話文及五四後的新白話文;「粵語」指的是「廣州話」和「香港粵語」。事實上,三蘇的「三及第」小說中,還包括了中國其他省份方言、英語的中文音譯,五、六十年代香港本地的流行用語,及少量粗口。這無疑更增加了文體與作品本身的地方性、時代性,以及混雜性色彩。4

  這顯然是香港獨有的文體!我不知道中國最早開埠的上海,那個紙醉金迷華洋共處的十里洋場,有否產生過相類的文體。我想就算有,也難及「三及第」般傳神。

  這本書屬「舊夢須記系列」,小思老師主編。她在總序裡說:「作家用文字即時留形傳聲,把當下衣食住行百般情態盡納其中,這種實況內容騙不了讀者,故真實性甚強,細節比大歷史豐富,我們欲知香港前世今生關係,暫無正史可尋,大可從舊報中眾裡尋它。」

(四)

  早幾天,忽然哼起黎明的〈今生不再〉。歌詞只記得三兩句,上網查看,才知道沈旭輝居然曾撰文評論過這首歌,還要放到香港回歸前後的時代去解讀:「這首林夕的歌詞,表面上,說的不過是一個愛情故事,但配合了電影劇情,有了英治的背景、保釣的激情,一切就可以雙重解讀。」5
  我的眼界也太窄了。

多得這雨勢 將煙花撲毀
才令我體會 凡事會枯萎
多得這剎那 不小心脫軌
遺憾才會令你珍惜得徹底

同度過這盛世 隨手都採到星火的美麗
但我怎知道這份執迷 抱入來世 仍在你軀體

就趁那歌聲悠揚
玻璃倒影了今生不再的幻象
天空正掛著今世最亮的月亮
蜚短流長 未來將怎麼設想
恨這晚歌聲悠揚
當中多少秒鐘可跟最愛來分享
種種恩恩愛愛 可伸展多少世代仍在唱
(種種恩恩愛愛 不可多得的美麗但無常
 怎麼可設想)

多得這剎那 分針不再轉
才讓時間實踐驚心的愛戀

黎 明.〈今生不再〉
Dick Lee 曲.林 夕詞
電影《玻璃之城》主題曲

註:

  1. 按區家麟的查考,「借來的地方,借來的時間。」一句至少有 60 年的歷史:

    翻查出處,1968 年,長駐東亞與香港的澳洲籍記者 Richard Hughes,曾以此為書名,書寫香港。不過,「借來的地方,借來的時間」不是他原創,Hughes 在書中特別鳴謝,此句出自韓素音 1959 年 於《生活雜誌》(Life Magazine)發表的一篇文章:「擠於強敵狗咬狗骨之爭鬥中,只有寸土之香港竟能與之共存,原因令人困惑費解,但香港成功了,就在借來的時間、借來的地方。」

    不過韓素音提到,此句也非她原創,乃源自一位旅居香港,叫 Tom Wu 的上海商人。

    區家麟原文〈借來的時間,悠長假期的盡頭〉見於立場新聞,2016-10-19,https://thestandnews.com/politics/借來的時間,悠長假期的盡頭/。

  2. 柳蘇.〈三蘇——小生姓高〉,原刊北京《讀書》1988 年第 4 期,總第 109 期。
  3. 〈高雄訪問記〉,劉紹銘訪問,陸離記錄,原載香港《純文學》第 30 期,1969 年。見熊志琴編《經紀眼界》附錄,天地,2011 年。
  4. 張嘉俊.〈三蘇小說研究(1950 年代)〉,碩士論文,香港嶺南大學,2009 年,https://commons.ln.edu.hk/chi_etd/5/。
  5. 沈旭暉.〈今生不再〉,Glocal Pop,NOW 新聞,2015-11-06,https://news.now.com/revamp2014/newsDetails.jsp?newsId=156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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