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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忽然惦念劉紹銘教授。
  也許是看到嶺南大學頒發榮譽博士給劉教授的消息吧。

  贊辭寫道,「劉教授早年研究現代中國戲劇」,及後「心力更集中於中國文學的跨文化傳播」,一直「孜孜不倦地為現當代中國文學的保存和研究作出貢獻」。在學術以外,還有寫作生涯,「六十多年來,劉教授寫作不倦,作品集共積存三十餘種,主要包括雜文、論文、隨筆等等;雜文風格舒徐有致,往往風趣幽默」。
  是的,我相信劉教授下筆之時,即使是抒懷文章,仍然不忘傳播現當代中國文學,用另一種方法去延續志清先生的中國現代小說史。

  愛讀劉教授的散文,特別是他憶師友的小文章和評作品的大文章。教授的散文集不多也不少,按時序按系列編的都有,但大多沒有特定的主題,因此文章散落各結集,不時有「一文多收」的情況。還幸何客先生幫忙催生《冰心在玉壺》一書,請教授揀選了這些年來書寫這些新舊人物的大小文章。
  願意又能夠寫出這些文章的,除劉教授大概不作他人想。教授有學識有交情有才情。有學識,才讀得出許地山的慈悲梁實秋的春華秋實徐訏的神傷白先勇的歌吟;有交情,才體會到夏志清的任誕吳魯芹的瀟灑董橋的顏色林行止的閒情;但還得要有才情,方能把一個個人物活現讀者眼前。於是,我們看到夏濟安的腼腆張愛玲的崖岸余英時的情懷逯耀東的江湖。
  正因如此,劉教授的師友文章就與別不同:教授總可以把人物與作品的關聯看得通透。那是因為他識文也識人。

  初識劉教授之名,緣起他為天地圖書主編的當代散文典藏,以及往後的現代散文典藏、當代小說典藏、愛讀散文等系列。
  後來,劉教授退休,應邀到蘋果日報開專欄,寫屯門雜思錄。那是董先生任社長、蘋果副刊最豐富多姿的日子,每到星期天,副刊以外會再加一版蘋果樹下,A 叠還會有一整版的 always on sunday,說是百家爭鳴諒也不為過。
  也就是因為劉教授,我才得知吳魯芹施蟄存喬志高夏氏昆仲諸位先生的大名。也許,我當年興孜孜跑去唸翻譯,與仰慕他們的才學不無關係。也許。

  想來也是。翻譯班第二年有英譯工作坊,同學要各自找一篇三千字、未有譯本的文章,用半年的時間譯好。選著選著,居然選了魯芹先生的〈翡冷翠夜夢徐志摩〉。原文六千多字,所以我只譯了前半,後來還當作禮物送姊姊生日。本來想把餘下三千字譯好,但至今未動一筆。
  〈翡冷翠夜夢徐志摩〉是魯芹先生較後期的作品,收錄在《餘年集》。先生曾出過數本散文結集,本世紀初九歌出版社一口氣再版了三本,我也就一口氣買了三本:《瞎三話四集》、《師友.文章》、《雞尾酒會及其他》。那時我還以為他其餘的文集會陸續再版,豈料再無下文,倒是內地的上海書店後來推出了一套七冊的《吳魯芹散文集》。

  上面提到天地多個散文典藏系列,魯芹先生的作品集是其一,劉教授在附錄〈洋湯原來是禍水〉說,「相信﹝魯芹師﹞的作品在香港會有知音」。知音我算不上,但我的確愛讀他瞎三話四瀟灑幽默的智慧文字,因此冒昧給主編劉教授寫了封信,謝謝他的引介。教授十分客氣,回了信,說在香港這類書籍的市場有限,隨時不能取回成本。我讀著當然慚愧,因為我並沒有買香港版的《瞎三話四》。

舊時香港  雖說一直想書櫃裡有本教授的著作,但第一本擁有的已是 2007 年的《渾家.拙荊.夫人》。及後又補購了《一九八四》、《文字還能感人的時代》、《舊時香港》。
  說起舊時香港,我和教授原來尚有一段淵源。
  多年前讀教授某篇憶舊,得知教授曾在聖類斯唸書,是大師兄。我補購《舊時香港》,其實也是一種留念(也為了另一篇憶故人的文章——〈皮匠詩人〉):裡面〈童年雜憶〉一文,細說了教授在聖類斯印刷所當童工的歲月。
  去年,母校出版九十周年紀念特刊,其中一篇文章以〈飛鴻踏雪〉為題,記錄了劉教授的訪問。資料想是最準確的了:教授在聖類斯重讀小六,畢業後原校升中,可惜因家貧而失學,中一沒有唸完,其時神父就收留了他在工藝部做印刷童工。

  那是 70 年前的事了。
  兩年前,教授出了本新書,名為《劉紹銘散文自選集》。書店網站的內容簡介是這樣的:「本書為著名文學教授劉紹銘的散文自選集也應該是他後一部文學著作。」似乎漏了一個「最」字。
  然而,教授的前言其實是這麼說的:

我以前把舊作結集成書取名時一不小心就「巧立名目」起來。像《偷窺天國》或《文字豈是東西》即為顯例。但不是所有的文稿都適合套用這種「花巧」題目的。本集取名本來規規矩矩的「自選集」,乃因自念「筆耕」的歲月已過,今後再難湊出足夠的字數出新書,於是決定稱為《劉紹銘散文自選集》。這應該是相當實事求是的書名。

  意思相彷,但網站的簡介似乎把話說得太盡了,至少在這兩年,教授已出版了《絢爛無邊》(散文集)、《一九八四》(重新校對,香港首度出版)和《給孩子的港臺散文》(與梁淑雯合編)。

  重新校對出版的《一九八四》,教授沒有另行寫序,但只拋下一句話:「若 George Orwell 還在生,又懂中文,他準會問現在是人間何世!」
  人間何世!就因這句話,教授如今又再提起譯筆,翻譯《動物農莊》

後記:本文標題〈滿眼都是舊時情〉,乃照搬教授《絢爛無邊》一書的代序篇名。又,現在是 2019 年 9 月,而劉教授是 2018 年 11 月獲嶺南大學頒授榮譽博士學位的。這篇文章寫了幾近一年,越寫越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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