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卷二是劉義慶《世說新語》的精選白話版,除了在開頭有幾篇錄自《語林》和《郭子》。下面記的,都是《世說新語》裡的故事。
〈德行.15司馬昭評阮籍〉:「晉文王稱阮嗣宗至慎,每與之言,言皆玄遠,未嘗臧否人物。」最近也讀到羅吉甫在「三國大本營」《草堂新語》中,寫的一篇〈阮籍職場生存學〉,詳細記載了故事的始末。人不只喜歡講是講非,更喜歡自製是非,所以搬弄的時候總愛添油添醬。我也未能倖免:最近不停的數落一位教授。其實,這算不上褒貶,因為都是事實——難道連事實也說不得了嗎?
〈德行.31庾亮與的盧馬〉:庾亮得了匹的驢馬,相馬者說牠既是駿馬,但也是剋主的凶馬。但庾亮寧可自己冒這個險,也不願把馬賣給他人。這和《新序.孫叔敖埋兩頭蛇》一樣:孫叔敖小時候遇見一條兩頭蛇,據說誰見著誰就要死。孫叔敖本來想逃,但轉念一想自己反正都要死了,便索性把蛇殺死埋掉,免得別人再碰上牠。我們當然知道這些相馬傳聞之說沒有根據,但古人卻是深信不疑,他們這樣做便更見難得。只是到了這個新世代,「事不關己,己不勞心」、「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已是預設的生存方式了,有多少人還會效法孫叔敖和庾亮呢?
〈文學.2鄭玄與服虔〉:鄭玄正在給《左氏春秋》作注,當他聽到服虔的見解和自己一樣的時候,便把已經寫下的注解全數交給服虔。我們讀故事,為的就是想學到這些不計較個人名利的廣闊胸懷啊!
〈文學.68左思作《三都賦》〉:左思花了十年時間寫成的〈三都賦〉不獲好評,朋友張華提議他找名家品評一下,於是左思請了大作家皇甫謐過目。皇甫謐看過後,便為他寫了篇序,〈三都賦〉隨即洛陽紙貴。這故事和清末嚴復的事跡如出一轍:那時嚴復還沒有名氣,於是請來當時古文第一大家吳汝綸品評他翻譯的《天演論》。吳汝綸讀過之後,對嚴復那一手古文讚不絕口,就提筆為他寫序,而這篇序,就成了《天演論》打入文人圈子的入場券。
〈文學.77庾闡始作《揚都賦》〉、〈文學.97袁宏始作《東征賦》〉:譯本說庾闡不為庾亮利誘,甚至因此而貶低筆下的庾亮,而袁宏受不了陶範的威逼,把漏掉的陶侃加上,我們因而見到古人的風骨。但我對庾闡的改動因由卻不敢肯定。先看看改動的前後:
前:溫挺義之標,庾作民之望。方響則金聲,比德則玉亮。
後:溫挺義之標,庾作民之俊。方響則金聲,比德則玉潤。
譯文說「民之俊」這評價明顯不如「民之望」,而「玉潤」就把庾亮的名刪去。但另一本注釋則認為改亮為潤是要避諱,跟著要改望為俊押韻。這兩個解釋似乎各有理由。但再看另一段:「庾仲初作《揚都賦》成,以呈庾亮。亮以親族之懷,大為其名價……」(〈文學.79庾仲初作《揚都賦》成〉)我們先不理庾亮的舉動。要是庾闡不滿庾亮「賄賂」,那他也不會呈《揚都賦》給庾亮,更不會接受誇讚;而要呈給庾亮,亦不可能「貶低」他。所以既不是「賄賂」,也沒有「貶低」。不過這解釋仍有問題,庾闡明明在評價庾亮,不可能不知避諱,怎可能會在庾亮贈禮後才改正過來呢?疑惑疑惑。
(二)
殷浩 vs 高殷浩:殷浩好像是個很厲害的人,「非以長勝人,處長亦勝人」(〈賞譽.81王仲祖稱殷淵源〉),就是說,他非但以長處勝過別人,連對待自己的長處也勝過別人。那高殷浩呢?就是韓劇《春日》裡面池珍熙飾演的角色呀!
桓溫 vs 殷浩:〈政事.19桓公在荊州〉說桓溫政令寬大,「恥以威刑肅物」;〈政事.22殷浩始作揚州〉說殷浩嚴明公正,民「不敢夜行」。但在歷史上,桓溫專擅朝政,意欲篡晉自立,而殷浩卻是給人家請出山去對抗桓溫的。只是殷浩在軍事手段上始終不及桓溫,最後遭罷黜放逐。
多一點桓溫:桓溫自大,自比劉琨等一流人物,所以在劉琨家的婢女前碰了一鼻子灰(《語林.桓溫與劉琨伎》)。他既然想篡晉自立,自然要剷除異己。一次正要殺謝安和王坦之,卻為謝安的鎮定風采折服,「憚其曠達」,只得作罷(〈賞譽.29謝安與王坦之〉)。
也談談謝安:謝安也是《世說新語》的主角,有多篇記錄他事跡的文章。不過大部份都讚賞他鎮定自若,如〈雅量〉的〈28謝安與諸人泛海〉和〈35謝公與人圍棋〉寫道他不因巨浪而驚惶失措,也不因捷報而亂了棋局。不過有一次,謝奉被免職,謝安很想安慰他兩句,怎料謝奉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到最後謝安竟然未能說出想說的話。後來謝安就對別人說,謝奉實在是個奇士啊!(〈雅量.33謝奉與謝安〉)可見謝安雖有雅量,但遇到朋友有事就豁達不起來。至於謝奉是否真是奇士呢?他是真的放得低丟官一事,還是不高興得不願多談呢?
(二)
「踏花歸去馬蹄香」這一句據說出自蘇軾,當時他以「拂石坐來衣帶冷,踏花歸去馬蹄香」應父親的出題。又有說,宋徽宗以這一句作畫題,要考生畫這幅畫。至於和這卷書的關係,會否意指魏晉古人那陣尚玄風氣留下來那淡淡的清香?這不就應了這地方的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