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 你同我天各一方
你有你嘅生活 我繼續我嘅忙碌
但 假如有一日
我哋真係響路上面偶然咁撞倒
我哋會點吓頭 問候一下
然後已經唔知講咩好
因為 你會發現 我已經改變
正如我可能唔再認識你
但係咁其實又有咩關係呢
我只係知道 喺呢一剎那:
我係想念你

其實咩先至係真實而恒久嘅呢
或者我應該就咁保存住
呢一份渴望希冀
比起我相信
世上有啲幸福垂手可得
又永遠喺掌握之外
有時激情捉喺手裡面
會化為灰燼
反而藏喺心底 可以歷久常新
貪求思慕只因痴
一切眼淚思憶 都係徒然

  背著行囊已有十年了。
  當年決心遊歷神州全憑一股信念「尋根」。

  唸中文的時候,講師談來談去的只是歷史中各代的盛衰和當時人民的思想,從不接觸近代的思潮。也許這樣說比較過份,然而,當時的我卻是憤憤不平,為甚麼不談談這個年代?過去的雖可作為借鏡,但若從不針對社會,通曉歷史又如何?於是我立志「尋根」。我不要只認識現今社會,我要發掘我的故土!
  我沒有理會其他人的反對,包括妳。

  尚記得出發的一天,只有父母二人送行。我和妳鬧翻了,所以妳沒有來,但是,身遭一個朋友也沒有出現。可能是我要求太高:星期二的早上,叫他們請假來送行嗎?然而,總有點不快。不過,這情緒很快被沖淡,因為我是為了我的理想而行!
  「嗚——」火車緩緩起行。我揮著手,和雙親作別。他們的身影漸漸縮小……看不見了。但我又看見他們的微笑。他們當然捨不得,我又何嘗捨得呢?只是我們深信,這一步是要由我來走的。
  所以,縱然身旁的人冷嘲熱諷,我知道,仍有他們的支持。

  尋根是艱辛的。充滿理想的我卻是不懼。我幾乎是專走一些小徑、小鎮,因為我相信只有這些地方尚未受污染。我當然不懂得所有方言,但每處的人看見有客到訪,總會展露親切的笑容,言語竟似已成次要。
  「有朋自遠方來。」一句人人熟悉的話,為甚麼現在的人卻毫不理解?我不敢肯定,但是現在的人似把情放在太低的位置了。單單指親情,有多少家庭是老有所終、幼有所長的?更遑論「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了。友情呢?「四海之內皆兄弟」?不給你白眼已是恩賜,稱兄道弟?暖暖肚吧。
  到了這裡,我終於溶入了情當中。
  曾反問自己,現今世代真是這樣壞嗎?說實在,看自己、看別人,聽人家閒談,又似乎不是那麼差:大家不又是吃飯上班、看戲跳舞?常常都有一些人間有情的故事。於是,又問自己,既然如此,那為甚麼大部分的調查研究都同意人情薄如紙?我國一脈相承的情去了哪裡?

  陳大娘已有七十八歲了。他的兒子小時因發高燒燒壞了腦子,現在五十多歲人還如小孩子一樣,所以兩人的生活便靠陳大娘負擔。他們住的村子很窮——其實沒有可能比較,跟本村落裡就沒有貨幣。全條村子的人養著數條豬,幾隻牛和一塊貧瘠得可憐的田。每家人——情況和陳大娘也相差無幾——就是耕著這塊田、趕著這幾隻牛和做一些工具、器皿。很可憐,是不是?其實他們不覺的,他們未想像過外面的世界……
  我記得曾對他們說我甚麼也沒有帶給他們,很是抱歉,但他們的反應卻是「你的探訪就是禮物!」和他們生活的兩日給我很大的鼓勵,因為,縱然他們學識不高,但那份樸實的傳統卻是我所尋找的。
  我走的時候,帶走了一口碗,留下了一串回憶。

  四月十七日,我到了一個海灘。
  沒有其他人。正好給我時間靜一靜、想一想。吹著海風,心情通常平伏一點。想著想著,想起了妳;輕輕的我在唱:

經已許多天 我卻怎麼未變
一邊心痛卻也一邊思念
千個夜晚明知相當可笑
卻又依然期望與妳重會面
風再輕輕吹 我與風呼喚妳
可惜不會有妳再次出現
只有獨個和回憶當中的妳
再慶幸偶然曾同造夢那夢甚甜

  忽然,旁邊響起了妳的聲音:

最愛你是真的我 你卻會忍心捨得我
逼我孤單的一人過活 承受愛你那串痛楚
最愛你但你因何 能隨隨便便捨得我
你我交出的心與力 像是並未相等過
對我傾出的痴與淚 就像並未珍惜過

  我回頭,妳卻不是妳。妳的臉沒這麼圓。
  但那對眼晴卻是妳的……

  這女孩也是上海人,她一口流利的廣東話主要是從流行曲中學來的。原來她一早便在海灘。她站在那棵樹下,等著她的男朋友,一天、五天、十天、一個月、半年、一年、兩年……五年了。我們對望、對望。我告訴了她我的故事,她也說了她的故事。聽著她的故事,就好像聽著妳的故事:妳的聲音、妳的眼神、妳的生活、妳的想法。我問自己:我的決定是對的嗎?
  妳走了,妳拋下了一句話:「你怎麼捨得我難過?」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賸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我繼續上路。

  十年了。這一去去了十年。回程的時候在想:香港現在怎樣呢?我還適合那兒嗎?望出機艙,香港——我的家?

  微笑。
  我看見了爸媽的微笑。
  「你終於回來了!」我們無言,相擁而泣。

  瞥見一張熟悉的面孔……不,好像未曾見過……等等……是他!
  我揚了揚手,他望了一望,說:「對不起先生,我不認識你。」
  很心痛。曾是摯友的他,竟說「我不認識你」?我沒有作聲。
  回到家中,心情仍很沉重……不認識?

  很長的一篇序吧。結束之前,要感謝一些人。
  爸媽,沒有你們的支持,我早已撐不下去了……
  摯友,縱然你不認識我,但這十年裡,仍感謝你們的鼓勵。
  妳,或許妳還在惱我……
  劍橋大學中國同學會出版社,肯冒險出版這一本書;尤其是總編的幫忙。
  你們,感謝你們看這一本書。

  謹將這本書獻給尋根的你。
  是為序。

青心
草於九八年
Chinese Society Newsletter 98-99 Issue 1

後記:靈宇說那摯友的反應太冷淡。你以為呢?

「尋根」是一個模糊的、混亂的概念。
——汪曾祺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YS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